海南大學籃球社的訓練強度比起附屬高校來說更加嚴苛。每天傍晚六點二十放學後便開始訓練，集中訓練時間是每晚七點到九點。一半的訓練時間是體能，長跑，俯地撐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之後進行攻防演練，兩三人的擋拆配合和傳球路線練習。九點開始便是社員們的自由訓練。十點閉館。閉館後稍微整理一下，回到住宿的地方往往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這對很多抱著“社團活動只是放松身心”想法的社員來說是始料未及的。因此，開學一個月後，退部申請就如雪花一般紛紛飛向籃球社。

經理大川由利很是發愁。雖然現在籃球社的正選加上候補人數分成一隊二隊綽綽有餘，但是後備力量不足實在是個大問題。她擡眼看了一下正在休息室桌前喝水的三井壽，不遠處的長凳上，牧正在漫不經心地舉著啞鈴。他們都已經三年級，雖然早就是大學籃球界的明星人物，但迄今尚未折桂全國聯賽——被深澤擋住了去路。而近兩年內，尚有東京的神保大學，北海道的旭川工業等後起之秀，要實現全國大學聯賽冠軍的目標還遙遙無期。而且……她斜眼又看了看球隊的兩位中堅份子——牧早已經進入了職業隊，參加大學籃球社純粹是出於母校榮譽感罷了。至於三井壽，怎麽都覺得他是為了彌補曾經告別籃球的空白期，對比賽奪冠什麽的也不是那麽熱衷積極。還記得去年日本職業隊來挖角，他出乎所有人預料地拒絕了。盡管托詞是想在大學裏再多把基礎體能練紮實，也有小道飛來說三井畢業後肯定是要繼承家業的不可能走職業道路……

大川蜷起腿，把臉埋進膝頭，長長嘆了一口氣。想到指導老師入院前的殷切托付，更頭疼了。

“餵。”三井冷不防地把球隊制服外套甩在了她的腿上，“會走光的。”

大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換上運動服，臉一紅，忙把腿伸直，又抻了抻裙擺。三井壽的制度帶著淡淡的皂香，是那種很好聞的味道。大川“啪”地扔了回去，白他一眼：“下流！”

三井壽聳聳肩：“不識好人心。”便和牧一起開門往籃球場去了。

大川低頭看腳尖，突然想到，三井學長……應該有女朋友吧？

是了，發型從來一絲不亂，要麽在額前垂著短碎劉海，要麽用發膠固定成三七分。私服一直是當下的流行款。身上也總是若有似無地散著淡香。與籃球隊中生活得隨意而粗糙、一看就是單身少年的那些人迥別。

她換好運動服，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

耳際拍球聲、球鞋蹭地板聲、腳步聲統統潮水一般退卻，籃球場裏的燈光漸序熄滅，經理大川由利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隊員漸漸散去，精力好的，如清田信長，找人三五結伴，還能談笑風生。更多的，是如一年級的鈴村那樣雙目渙散、一搖三晃的類型。縱使如此，他依然留隊至今，這讓大川挺感動。

夜風微醺，換回私服的眾人各自道別，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大川由利卻發現三井壽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

他望向的地方，是離籃球場不遠的劍道部。

劍道部也才剛剛結束訓練。這幾乎也是海南大學的常態。畢竟在這所以體育專長出名的大學裏，籃球與劍道可以稱之雙璧。

像今天這樣凝視劍道部晚歸的部員、找尋一個人的身影對三井來說已不知是第幾次。仿佛每天都必須確認一下一般。但今晚稍顯不同。因為走在他前面的清田似乎也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並理所當然地揮手打了招呼。

“松下同學！”

在那兩道目光轉過來之前三井壽有幾秒鐘的猶豫要不要走到一邊去，但他的視線很快便被清田接下來的動作抓了過去。

不知道是哪一股邪風帶起了一團落櫻，有幾瓣剛好黏在松下未嘉的發梢。正好走到了她面前的清田信長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拂了下去，卻不知道這個動作在有個人的心裏簡直百爪撓心。

松下未嘉不以為意地粲然一笑：“謝啦！”

她當然看到了清田身後的三井壽，但既然他轉開了目光，她又何必自討沒趣。於是落落大方地與清田並肩而行，回答著他關於劍道部種種提問。

“劍道部是男女合隊？”

“嗯，平時練習的時候是分開的。有時男同學和男生學長會幫忙進行力量方面的訓練，”

“呃，力量方面，那是指什麽？”

那是指什麽啊？

三井壽的腦海中浮現抱腰互摔之類的“激烈”運動。

“比如坐仰臥起坐的時候幫忙壓住腳踝。還有指導刺擊的力道。”

“喔，原來是這樣。”

繼續沒話找話：“松下同學的劍術是從小就學了嗎？”

“是的哦，從小就很感興趣。”

“為什麽會對劍道感興趣呢？”

“……”松下未嘉沈默了很久。清田看她的臉上並沒有不耐煩，暗暗松了口氣。

“覺得是很和式的運動，姿勢也相當漂亮，所以很喜歡。”

“這樣啊。那麽松下同學在劍道上有什麽目標嗎？”

“唔，更加精進就好了。什麽冠軍之類沒怎麽想過。”

“喔……”清田努力地找著話題，“話說回來，有沒有覺得文法老師的口頭禪超級有趣？”他清了清嗓子，模擬著老師的聲音：“要註意啊！”

惟妙惟肖，松下不禁莞爾。

“以前高中的競爭隊之一陵南高中有個替補的控球後衛，也是這句口頭禪來著，不過他是大阪腔。”

“是嗎？說起這句話一定更有意思吧。”

“嗯。”

……

三井壽擺出一副“你們的對話無聊死了”的表情繼續跟在他們身後專心致志地聆聽著。路燈一盞盞地被落在身後，於是影子也漸漸從後頭，到旁邊，再到身前。

“我們好像……被跟蹤了？”松下未嘉壓低了嗓音說道。

“誒？”

清田信長這才有些遲鈍地轉過身。

三井壽雙手插兜跟著他們很久了。

“三井……學長？”

此刻三井壽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了，扭過臉裝作湊巧的樣子。“啊，我剛好也是，這個方向。”

“咦，你不是住在橫田區嗎？”兩周前去三井壽的校外公寓做過客的清田沒心沒肺，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三井握了握拳，當然最終只是放到嘴邊清了清喉嚨。“那個，今晚去朋友那裏。”

“這樣啊。”清田信長將單細胞貫徹得很徹底，很好心地轉過臉對松下解釋：“啊哈哈，誤會而已，他是三年級的學長三井壽，以前湘北高中的三分手，現在我籃球社的前輩。”

又轉向三井：“三井學長，這是……誒，你應該知道的對吧，社團活動宣傳日那天。”

松下未嘉笑瞇瞇地看著“三井學長”。路燈燈光下，她穿著海軍藍的開衫外套，露出裏頭白色襯衫的荷葉領，同樣海軍藍色的大擺呢子裙長及腳踝，跟茶色齊肩發一樣隨風翻飛。她下意識地用手輕輕地壓住膝頭那塊。

三井壽感覺到自己臉紅了。

這是相當糟糕的反應。糟糕到他趕緊移開視線，在心裏罵著胡思亂想的自己。

胡思亂想。

比如腦海裏蹦出那個男仔寸頭的女孩，她穿著粉色小豬圖案的內褲。那麽現在眼前的長裙裏會是……

天啊我在想什麽！

三井仰天快要淚流。

再比如這件開衫真是顯身材啊把女性性征表露無疑是啊意思就是她什麽時候胸部發育得那麽好了……

……混蛋啊！

三井狠狠地捶著腦袋。

一定是夜深人靜的關系才會滿腦子色色的東西！

清田二人疑惑地看著三井又是仰天又是捶腦袋，像看一場奇怪的表演秀。

然後做表演秀的人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個，你們是在交往嗎？”

“……”

不小心問出來了！原本只想著緩解尷尬找點話題啊！三井有捶胸頓足的沖動。

好在，單細胞的清田並未領悟到其中真意，而是本能地，漲紅了臉。他還是不懂把妹的白紙一張啊！

“沒沒沒沒沒有……”急忙猴子狀躬身解釋著。

“是的話呢？”一直默不作聲的松下未嘉此時突然在他身後開口道。

“誒？”

松下從被已經躥到1米85的清田遮住的陰影中走出來，話是對三井說的，臉卻朝著清田：“海南的學長都是這樣關心後輩們的私生活嗎？”

“呃……”清田面前的少女，臉上依然一副笑瞇瞇的表情，眸沈如水，看不出喜怒，好像剛才被“關心”的是其他素不相識的甲乙丙丁。這令他有些錯愕。然後，伴著錯愕而來的，還有“叮”地被撥了一下心弦的聲音。

真是個……有趣的女生啊。清田覺得臉似乎更熱了。

他並不知道，這個有趣的女生正用著自己的方式與面前的人進行著睽違四年的對白。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關於大學籃球社的訓練內容參考了虎撲的一個帖子。

*2014.6.14把東應改成了神保大學←對應原著中IH賽日程表中東京的神保大附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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